第十三章：崭露头角
“码头劳工会”以他顺应码头工人利益的原因，短时间之内，以不可阻挡之势，吸引了数百计会众。而会众增加的同时，由于后入会的会员对组织和组织的核心成员并不了解，因此众口难调，会内不和谐的声音也随之出现了。
这不和谐的声音，首当其冲的就出现在了会长的人选之上。不了解会长为什么会是一个毛头小伙子的人，对周全的这个会长身份总是议论纷纷加以质疑。他们不能理解，为什么一个这样的组织，为其掌舵的人确是一个看起来文质彬彬的年轻人。他们不相信，就凭这样一个“乳臭未干”的后生，也能够带领着大家走向光明大道。因此，他们便表露出了些许的不服气之意。
作为一个社团的领导者，善于察言观色、揣度人心的周全，自然对会内的暗流了然于胸。他并没有因为某些人的质疑，而对其心生怨恨。相反，喜欢换位思考的他，理解那些人之常情的看法。他甚至制止了要去与质疑他的人理论的阿埠等人。他并不怪罪那些人，他知道他只是需要一个机会，一个可以让所有会众从此都对他心服口服的机会；一个可以将自己的威信从此彻底竖立起来的机会。而这个机会，很快就在偶然也是必然之中来了。
“码头劳工会”所范及的码头，是由一家名为“九州通达船舶货运公司”的船舶公司经营和管理的。这家公司的经营者是一对兄弟，兄弟中的哥哥名叫韩雄懿，弟弟名叫韩雄姿。他们两个人是广东人，三十几岁来到上海打拼谋生活。经过二人十几年的不断打拼和努力，如今他们已经是上海滩上小有名气的闻人了。
韩氏兄弟的船舶公司，与其他的船舶公司表面看起来一样，都是做着合法又合规的买卖。他们把货物在上海装船，然后走水路运往早已开埠的湖北汉口码头，然后再把要从汉口运往上海的货物接着装船再运往上海，就这样来来回回的赚取着运输货物的佣金。
然而，韩氏兄弟似乎并不满足于单单只是靠为别人运输货物所赚取的钱财。因此，他们还在背地里干着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比如，想尽各种办法苛扣码头工人的工资。
刚开始，他们只是利用设置的名目繁多的各种佣金和罚款来达到他们剥削工人的目的。但这种剥削毕竟是有限度的。于是尝到了些甜头的二人，便在苦思冥想之下想出了一个“妙招”，那就是勾结当地的恶霸，利用他们的淫威去变相的再次榨取工人的钱财。不过，这次他们可不能再明目张胆的进行了。他们必须在暗地里进行的神不知鬼不觉才行，不然他们的名声不仅会因此而扫地，就连赖以生存的船舶生意恐怕也会受到严重的影响，这可不是他们想看到的。于是，在秘密的安排之下，他们与物色了很久的当地恶霸虎牙接触上了。
虎牙其实在韩氏兄弟找到他之前，就已经把贪婪的目光瞄向了码头上的工人们。在他看来，码头上的那些没钱没势的穷鬼们，就好像一只只待宰的羔羊一样，充满了诱人的气息。但苦于与码头的主人韩氏兄弟平时并无来往，如果贸然的到码头上生事势必会得罪二人。这二人虽说不是什么让人闻风丧胆的角色，但绝对也是上海滩有头有脸的人物，要是真的闹僵了起来，那对自己来说，是绝对没有任何好处的。于是，在重重忌惮之下，他只能选择远远的望着触手可得的肥肉却不能下手，这让他很是心痒难耐。
可“老天爷饿不死瞎麻雀”，让虎牙做梦都没有想到的是，在他苦于无计可施的情况下，他韩氏兄弟竟然主动的找上了门来。这简直是求之不得的事。于是，在韩氏兄弟说明来意之后，虎牙想都没想的把自己的手，紧紧的与他们握在了一起。从此，他就摇身一变，成为了韩氏兄弟用来剥削劳苦工人的“急先锋”。
可另如今的韩氏兄弟没有想到的是，虎牙这个急先锋，竟然突然有一天惨死家中、暴毙身亡。这让他们一夜之间失去了一个左膀右臂，从此没了着落。气愤之下，他们想要究出凶手撒撒气。可冷静下来之后，他们还是放弃了这个念头。因为毕竟他们与虎牙干的是见不得人的勾当，要是他们出头去追究虎牙的案子，一定会引来怀疑他们与虎牙狼狈为奸的目光。于是权衡利弊之下，他们最终还是选择了沉默。
但沉默归沉默，他们内心里对那个杀了虎牙，让自己少了一份财路之人的仇恨，可从来没消退过。在听说了虎牙可能是周全所杀的传言之后，他们便把周全列入了报复的名单。但是碍于忌惮周全的手段，他们还是不敢与周全展开正面的较量。于是，他们就想出了以公司资金周转不开的名义，故意的拖欠“码头劳工会”成员的工钱的方式，作为报复周全的手段。而此次报复的行为，涉及的人数多达三十几人，拖欠的工钱数额多达两个月之多，这对于等着养家糊口的工人来说，简直是场灾难。如果是过去，这些工人在走投无路之下，可能会选择忍气吞声、委曲求全。而现在，他们却有了一个新的选择，那就是向“码头劳工会”求助。
周全在接到几十个会员的求助之后，深思熟虑了一番。他觉得这对他既是个考验，又是个机会。考验是，如果这次他没有带领大家为求助的会员争取回利益，那么他，以及他所在的“码头劳工会”的颜面，从此将会彻底扫地，那么他这个会长之职也就没有脸面在做了。而机会又是，如果这次他能成功的为求助者争取回利益，那么无疑，他在会中的地位和威望会因此而大大提高，那些质疑他的人也自然会对他心服口服，从此封住口不再扰乱人心。可想要成功，谈何容易。
在再三的思考与权衡之下，周全决定此次不再单打独斗行事了。这次他已经不再是一个人了，他的背后站着的是几百名不甘欺辱的劳苦大众。如果他能带领他们一起摆平此事，那么不刚好可以证明“码头劳工会”的力量嘛。而且这样也可以让会员们清楚的认识到团结和反抗的力量，从此让会员之间的关系更加的团结和紧密。何乐而不为呢。
于是，周全便召集了除被拖欠工资的会员外的另外六十几名最年轻的壮汉，除要顾及会长形象的周全和助理阿埠以外，一起赤膊着被晒的黝黑的上身，手拿着连夜让铁匠打造的一百把板斧，浩浩荡荡、招摇过市的开到了“九州通达船舶货运公司”的大门口来要债。而周全之所以要这样做，其实是有他的寓意的。首先，如此的招摇过市惹人眼球，并然会引来无数关注的目光。这样一来，即可以让自己的工会可以声名远扬、威震天下，从此让所有试图与之作对的潜在敌人都忌惮三分，不敢轻易冒犯生事。还可以让所有人都知道“九州通达船舶货运公司”干的“好事”，让舆论去向他们施加压力，这样这件事也就可以事半功倍了。其次，“九州通达船舶货运公司”这样一家大公司，必定会有流氓打手为其看家护院。想要对付他们，就必须先在气势上压倒他们，这样以后的事情才好办。不然，连看门的流氓打手都对付不了，又谈何对付他们背后的老板们呢。因此，他才想出了这么一个让人望而生畏的行事方法。而事实证明，这个方法果然奏效了。
就在周全带领的一百多名腰缠利斧，赤膊上身的壮汉在众目睽睽一下，浩浩荡荡的出现在九州通达公司的门口时。整天游手好闲不务正业的流氓打手们，瞬间就被这血脉喷张的一幕吓呆了。等他们缓过神来之后，周全已经站在了他们的面前。于是他们赶忙挡在周全等人的面前，不让他们再往大门里走一步。
见此情景，喜欢先礼后兵的周全，客气的对打手头子说道：“我找你们老板，麻烦你们让一下。”
把周全的客气当做了软弱的打手头子，以为周全惧怕了自己，于是重新找回了勇气，一脸飞扬跋扈的说道：“我们老板是你们说见就能见的嘛！你们以为你们是谁啊！”
周全看了看面前的打手头子，“可能有些事情你还没有太理解，不过这不怪你，不知者不怪。”他依然面露友好的说道，“但是今天我们是一定要见到你们的老板的，不然我们是不会罢休的。”
打手头子听完，面带鄙视的笑了笑，“你吓唬我是吗？哎呀我真的是好害怕呀！”他拍着胸脯装腔作势的说道，“我胆子小，你可千万别吓唬我，把我吓坏了你得包赔！”
“我从没想过要吓唬你，我只是想找你的老板谈谈。”周全仍然面带微笑的说道，“不如你行个方便。”
打手头子听完，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就沉了下来。他掏出别在腰里的手枪，并上了膛。站在他一旁的其他十几个打手见此状，也纷纷掏出了自己的手枪，并上膛端在手里。
“你想要方便是吧，那就赶紧给我滚蛋！”打手头子右手提着枪，左手用食指点着周全的脑门说道，“这不是你行方便的地方！一群臭要饭的！我老板没空理你们！”
站在周全身旁的阿埠，见打手头子如此无礼，于是便大喊了一声：“你干什么！”
阿埠的这一声喊不要紧，竟然吓了打手头子一跳。他虽然早就注意到了这个显眼的彪形大汉，但他还是没想到，这人的声音竟然会如此的洪亮。配合着他庞大的身躯，他就好像一头狮子一样站在自己面前张开大嘴吼向自己。这一突如其来的情况，让他不禁心头一颤，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一步。于是，愤怒之下的他，便把枪口指向了阿埠，“你他妈想干什么！想死是吧！用不用我成全你！”
阿埠刚要上前理论，就被一旁的周全一只胳膊挡住了。刚才因为脑门被手指重重的戳了几下而向后退了一步的周全，此时在鸭舌帽遮盖下的眼睛里露出了一丝的阴冷。他已经仁至义尽了。他知道他自己该做些什么了。他缓缓的抽出别在阿埠腰间的斧头，然后拎在了手里。
打手头子见周全手里握上了斧头，于是有些不安的又把枪对准了周全，并呵斥道：“你要干什么！想找死是吧！把斧头放……”
话音未落，一道寒光闪过，只见一把手枪落地，手枪上还赫然握着一只断手。再看打手头子，左手握住右手的手臂，大声的痛苦的嚎叫起来。他的手被周全挥起的斧头砍断了。一时间，站在打手头子一旁，本就有些惶恐的打手们，被这突如其来的血腥的一幕惊呆了。他们只是站在原地，目瞪口呆的看着他们的头头在地上痛苦的翻滚着，全然不知所措了起来。
就在这时，周全大喊了一声：“把他们的枪都夺下来”
同样是话音刚落，站在周全身后的几十个人一拥而上，把还在朦胧中的打手们手里的枪，瞬间都抢了下来。见手里没有了枪，打手们知道大势已去，于是赶忙举手求饶。而此时的周全一边，瞬间就多了十几把枪。这样，一直站在二楼办公室窗户前，看着大门口所发生的一切的韩氏兄弟，心里可就坐不住了。于是他们赶忙快步走下楼，装出一脸毫不知情的样子走向大门口。边走还边说道：“哎呀！这是怎么搞的嘛！怎么开了一个会的功夫就出了这么大的事啊！可了不得了！可了不得了！”
见到韩氏兄弟走来，周全便问：“你们就是韩老板吧？”
哥哥韩雄懿正在关心地上的打手头子，因此弟弟韩雄姿回答道：“是啊，我们姓韩。”他看了看周全，“哎呀我要没猜错的话，您就是‘码头劳工会’的会长，周全先生吧？”
“正是”周全回答道。
“哎呀真是久仰大名、久仰大名啊！”韩雄姿拱手说道。
“大名不敢当，晚辈只是一介草民而已。”周全不卑不亢的说道。
“周先生谦虚了，周先生谦虚了。”韩雄姿恭敬的说道，“我这一片码头啊，几乎一半的工人都加入到了您的工会里去了，因此您的大名我还真的是如雷贯耳啊！不过今日不知周先生这是搞的哪一出嘛？”他看了看地上的打手头子说道。
周全把手里的斧头交给阿埠，然后缓缓的说道：“我本来只是想找二位老板谈谈我们会中成员工资的事情，谁想到这人竟要拿枪致我于死地。我在万般无奈之下，只能选择反击了，望二位老板别怪罪。”
刚刚叫人把打手头子送去医院的韩雄懿这时说道：“周先生这是什么话，怎么会呢！都是因为我的这些手下不明事理，才惹恼了周先生。因此他们有如此的下场也是活该，周先生不必在意。”
“对呀周先生，他们活该，您不必在意的。”韩雄姿说道。
“那既然这样，晚辈就放心了。希望您能明白，我们也不希望这样。”周全说道。
韩雄姿赶忙说道：“哎呀明白明白明白，我们当然明白了！我不是说了嘛，这都不怪你们。”
“就是就是”韩雄懿附和道。
“那就好”周全微笑道，“韩老板，您手腕上的手表一定很值钱吧？”他看着韩雄懿的手表问道。
韩雄懿看了看自己的手表，以为周全向他讨要，于是说道：“奥，这个手表确实值那么几块大洋。要是周先生感兴趣……”
周全见韩雄懿有要将手表拿下来送给他之意，于是赶忙解释道：“不不不不，韩老板，您误会了。我是见到了您的手表后，想到了一些事情，于是禁不住的感慨。您可千万别想歪了，我可不是那样的人。”
韩氏兄弟互相看了一眼，然后弟弟说道：“那不知周先生想到了什么？能否也跟我们说说？”
他们其实早以把周全要说的话猜个八九不离十了，此刻只是在装糊涂而已。
“当然可以”周全说道，“其实也没什么，我只是想到了我的一些工友们。他们辛辛苦苦的在这码头上干上两个月，恐怕也赚不来您这一块手表吧！”
韩氏兄弟心知肚明，周全这话分明是在影射他们拖欠工人的那两个月的工钱。于是知道躲不过的二位，就只能赶忙接话了。
“哎呦！你看我这脑袋！”韩雄姿拍着脑门说道，“周先生要是不提两个月这话，我还想不起来。前两个月我这公司的资金一直就没周转开，所以就欠下了很多工人的工钱。因为这事，我到现在还在愧疚呢！这不，昨天，有一个拖欠我们运费的纺织厂终于是把钱还给我们了。我们拿到钱后，正想着赶快把工人的工钱还上呢。哪知道今天你们就来了。这样也好，我现在就叫账房去清算欠款，马上就把钱给你们，你们就在这稍等片刻怎么样？”
“这样太好了”周全说道，“不过我们这个样子，就不必在此多留了。工钱就等明日工人来上工时，一并再付吧。”他看了看身后赤膊上身的会员们说道
“那样也可以，那样也可以。”韩雄懿说道。
“既然这样，晚辈就告辞了。”周全说道。
“周先生着什么急嘛”韩雄姿说道，“这样，您让其他人走，您留下来。晚上，我在华侨饭店给您摆上一桌，我们哥俩跟您不醉不归如何？”
周全听完，看了看身旁的兄弟们，“二位老板的心思我领了”他说道，“只是我不能放着我的兄弟们不顾，独自一人去享乐。改天若有机会，我们再聚也不迟。告辞了”
说完，周全便转身带着他的兄弟们又浩浩荡荡的离开了，只留下了心里尚有余悸的兄弟俩四目相对。这时，才有站在一旁的打手提醒二人，他们还有十几把枪在周全等人手里呢。可见周全等人早已走远的兄弟二人，又哪敢拦住他们讨要物件呢，于是二人只能是怪罪旁人提醒的太晚，不得不吃下这个哑巴亏。
第二天，照常去上工的工友们，第一个迎接他们的就是白花花的现大洋。两个月的工钱，一分不差的全部揣到了他们的腰包里。
韩氏兄弟这边，一大早上，还在为自己只能对周全的“在头上撒尿”的行为选择忍气吞声而恼怒的他们，接到了来自周全派人送来的木箱。打开看后，发现是那昨天被拿走的十几把手枪。他们本以为，周全会默不作声的把这十几把手枪据为己有。可让他们万万没想的是，周全只对拖欠他兄弟的工钱感兴趣，其他的便宜分毫不占。这种有所为，有所不为的君子德行，不禁让这对兄弟刮目相看。
周全这边，昨天带领着一百持斧头壮汉，斗倒了船舶货运业大佬韩氏兄弟，替会中兄弟讨回公道的他，从此在会中的地位和威信自然是无人可及。那些曾经质疑过他的人，也从此发誓要死心塌地的追随着他，再也不做任何冒犯之事。而他所领导的“码头劳工会”，从此也在声名远扬之下，多了一个称号——“斧头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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