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仪式
召唤师何其伟大！在召唤师的设置之下，我们拥有无尽的生命，从不知道何为疼痛。总而言之，我们的肉体是最完美的机器，专供召唤师操纵的机器。要说这机器有什么缺陷吗？那就是躲在机器内的灵魂没有被祛除干净。
我听召唤师说过，灵魂是一个很麻烦的事情。如果把我们的灵魂祛除干净，那我们就会停止运转。如果任由我们的灵魂自由生长，召唤师的操纵舒适度又会大打折扣。召唤师们有一个共同理想，那就是把我们的灵魂变成一个颜色，让我们所有人只会想一样的事情。
虽然我只是一个跪伏在召唤师脚下的卑微奴仆，连一条荣耀的蛆虫都算不上，但我还是可以明白，召唤师大人们要实现这个理想有多难。就像我对拉克丝有莫名的亲切感，就像提姆只喜欢缠着崔斯塔娜，就像格雷福斯喜欢和崔斯特一起玩。虽然我们完全忠于召唤师，但我们每个英雄都存在一定的差异。这真是罪恶的差异，应当消灭！
德莱文虽然作为召唤师最喜爱的英雄，但这种差异也存在于他的身上。在我们的围殴中，德莱文的肋骨被一次又一次打折。我们是永生的，他的肋骨不断再生，又不断被打折，无限重复。大股的血浆从他嘴里喷薄而出，混着破碎的内脏，稀烂的肌肉，在地上散发出一阵阵恶臭。然而面对这种场景，德莱文一声不吭，似乎完全可以承受。只有当那些象征荣誉的纸张从他怀里掉了出来的时候，他才发出一声惨叫。
我们精神亢奋，眼中只有德莱文，我们只想多打他几圈，多踢他几脚，完全没有注意到地上的纸张。在肋骨断裂的时候，德莱文没有任何反应。但当某只脚不小心踩在纸上的时候，他的叫声却显得十分凄厉。
哎，该死的差异，罪恶的差异。我不会像德莱文这样，我很讨厌被很多人围住的感觉。如果我是他，我宁可把所有纸张拿出来，只求这群家伙不要再围着我。但是德莱文的眼中却只有召唤师赐予的纸张。哎，要不怎么说他觉悟高呢？要不怎么说他才是最荣耀的蛆虫呢？
不知过了多久，一股波动从我们身上流过，所有人都在那一刻禁止。一位身材魁梧，身穿白袍的召唤师出现在我们眼前。
“这是怎么回事？”召唤师喝问。
德莱文看到有召唤师出现，赶紧捡起地上那布满脚印的纸张，把纸张呈到召唤师面前，边哭边说：“伟大的召唤师！你最卑贱最荣耀的仆人用自己的忠心换来这荣耀的纸张，但这群混蛋却用脚践踏这些纸张，为此我感到身心欲绝。”
召唤师看着这个浑身血迹的人，皱了皱眉：“你不疼吗？”
“疼！荣耀的纸张被踩一脚，我的疼痛就增添一份。”
召唤师楞了一下，而后露出一个释然的表情，大概是他觉得德莱文才是最忠心的仆人吧。良久，召唤师说：“卑贱的德莱文是我最最宠爱的狗狗，你们居然伤害我养的牲畜，你们该当何罪？”
德莱文脸上也露出沉醉的表情，随召唤师喝道：“伤害我主人最宠爱的牲畜，你们该当何罪？”
听到召唤师言语中的怪罪之意，我心底有些发毛。我偷偷观察了一下周围的英雄，他们也都无比紧张。俄洛伊阿羽面色苍白，辛吉德阿羽脑门流汗，可爱的安妮阿羽眼角已有泪水。这时，金克斯阿羽走上前去，对召唤师鞠了个躬，说：“伟大的召唤师大人，你的奴仆有话要说。”
不等召唤师讲话，德莱文抢着说：“按照规定，与召唤师讲话时应该跪在地上，你这个罪恶份子。”
金克斯不理会德莱文的咆哮，对召唤师说：“伟大的主人，《召唤师说的话》一书中说过‘所有的英雄都是召唤师脚下的奴仆，是同一个阵营的阿羽，你们应当相互协作，相互沟通，以保证你们对召唤师的绝对虔诚。’但是伟大的主人，你看德莱文刚才的做法，他把我直接视为罪恶份子，完全不按照召唤师大人的语录办事。为了使德莱文阿羽有更好的思想觉悟，我请求主人对其施加惩罚。”
“哈哈哈哈”召唤师大笑起来：“有意思，有意思，这个下贱的奴仆居然还会引经据典。你说说刚才发生的事情吧。”
“是，主人。”金克斯又鞠了一躬，说：“刚才我们正在进行仪式前的服装检查工作，可是德莱文阿羽却指责维嘉阿羽穿的衣服不好看。召唤师万岁！这是召唤师设计的衣服，他有什么权利指责这个衣服不好看？不光如此，当我们所有阿羽达成统一意见的时候，他还企图破坏这种统一。统一才能安定，所谓统一，便是一致。这是绝对的真理，德莱文阿羽再次违背召唤师大人的语录。所以我们作为召唤师大人最卑贱的奴仆，愿意扫除这个罪恶份子。”
德莱文气得发抖了，他满脸通红的指着金克斯：“你……你胡说。我舔过，舔过伟大召唤师的脚趾，以伟大主人的鼻屎作为食物，饮用伟大主人的无机盐。我才是光荣的，而你只不过是读了伟大主人的书籍。你……你……你……”德莱文期期艾艾半天，终于咆哮似的吼出来：“舔•脚趾比看书光荣！吃鼻屎比阅读荣耀！”
召唤师看了看他们，又看了看我们，陷入沉思。过了很久，他挖出一坨鼻屎，将其塞进德莱文嘴里，把手指在德莱文脸上擦了几下，说：“你错了，背诵伟大召唤师的语录，这是头等光荣的事。舔舐伟大召唤师的脚趾，这是第二光荣的事。你不比金克斯奴仆光荣。”
召唤师大人的这句话让我们倍感鼓舞，毕竟我是更加支持金克斯阿羽的。不知怎么回事，我不喜欢德莱文阿羽，即使他拥有的纸张比我们都多。如果不是事后才知道，头等光荣的金克斯阿羽被……算了，这是后事，留到后面再说。
召唤师大人平息了德莱文带来的骚乱，稍微调整了我们的队伍之后，我们的圣药服用仪式马上就要开始了。我们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把圣药掏出来，把它放在广场中央巨大召唤师雕像的周围。圣药来自召唤师，我们在服用之前应当感恩召唤师。
圣药呈白色的粉末状，用透明的塑料袋子包装起来。所有圣药聚集在广场中，空气中似乎已经弥漫开了圣药香甜的味道。我深吸一口气，任由思绪放松下来。德莱文走到队伍前列，对着雕像叩拜完毕之后，高声喊道：“圣药服用仪式即将跟开始，请所有阿羽礼拜召唤师，匍匐在召唤师的脚下。”说完，他一头跪了下去。刷的一声，所有英雄都跪在地上。不知是环境的影响，还是我们已经感受到圣药的召唤。此时此刻的我，除了磕头没有任何别的想法。
磕了一会儿头，召唤师雕像上突然亮起光芒。光芒忽明忽暗，明时如召唤师和蔼的面孔，暗时如英雄虔诚的内心。在这忽明忽暗间，有音乐从远处传来，我们忍不住随着音乐的节拍扭动身躯。
音乐由远及近，歌词在我耳中渐渐清晰：星河多浩瀚，明月多无暇。感恩全能的召唤师，他使它们有光华。河边有飞鸟，露水着桃花。感恩全能的召唤师，他让风景美如画。不管星河怎光华，任由风景美如画，召唤师恩情是最大。天也大，地也大，召唤师恩情是最大。做条蛆虫得荣耀，跟随神圣的召唤师，人人变得粗又大。
美妙的歌曲让我如痴如醉，我的内心一片平静，脑海中只剩下召唤师的种种好处。我们伟大的主人结束了黑暗，点亮了光明。历史是如何黑暗的，我不得而知，反正召唤师说那是黑暗的。召唤师的话就是真理，正如他们说现在是光明的、美好的一样。
啊！美妙的歌词。啊！伟大的召唤师！我的内心虔诚，我的灵魂纯洁，荣耀融进了我的血液，在我体内流淌。此时此刻，让我成为召唤师最忠心的仆人吧！当一条忠心的狗，做一条荣耀的蛆。
我抬起头，看见前面不远处放着无数圣药。我的心里泛起渴望，我的眼睛布满红光。
“卑贱的，肮脏的，愚蠢的贱种们，像狗一样爬过去，去吸食你们的圣药吧！”
召唤师一声令下，我们匍匐着向圣药爬去，身躯如虫子一样扭动，面目似鬼怪一般神圣。舌头舔到了地上，将灰尘吸进身体。手脚摩擦这泥土，血肉从皮肤中翻出。我的眼里只有圣药，只有召唤师，只有荣耀！
爬到一份圣药前面，我掏出特质的圣药吸食管。管子的一头对着鼻腔，另一头对着白色粉末状的圣药。对，就是这样，按照召唤师大人的指引，用肺部发力，在呼吸间将粉末吸进身体。
这感觉真是美妙，圣药一进入身体，马上就在脑中开出大片的花。我双眼泛白，以此窥见美好。我看到一片花海，花瓣上带着露珠。透过露珠，我看到伟大的召唤师正在向我招手。我像狗一样爬了过去，任由召唤师大人把脚踩在我头上。就在那一刻，我感受到了神圣，体验到了伟大。舒适的感觉在我每一个细胞，每一滴血液里蔓延，传遍我全身。
我感觉自己做了个梦，在梦中我回到了召唤师的怀抱之中。他用宽厚的打手抚摸我，用温暖的嘴唇亲吻我。我就像一条蜷缩着的蛆虫，任由召唤师亲吻，抚摸。这让我觉得舒适无比，如同被召唤师施加了魔法，得以飞上云端，得以与星空作伴，我忍不住高喊：“飞！飞喽！天大地大不如召唤师大，召唤师让我飞喽！飞喽！”
不知道飞了多久，我看到了许多星辰，我在星辰上放歌，在月亮上起舞。终于，我又飞回了那片瑰丽的花海，我掀开一叶花瓣，扒开一丛花蕊，钻进召唤师的手中，安静的进入睡眠。在我睡着的时候，召唤师为我轻轻的吟唱：“撕碎该死的浪漫，制止罪恶的自由，凡是敌人我们就让他灭亡。所有英雄都团结，所有穿着都一致，阿羽就是一家人。我们拥抱，我们亲吻，我们团结在一起，把感情消灭，把思想消灭，做一个绝对忠心的机器，做一个绝对麻木的奴仆。重复，重复，重复即安稳。麻木，麻木，麻木即幸福。”
如痴如醉，如梦如幻，如诗如歌。伟大的召唤师，你的卑贱奴仆要永生跟随你的步伐。
一滴露珠打在我的脸上，清凉的感觉从我额头蔓延周身。我睁开眼睛，看到了眼前和睦幸福的模样：一个个英雄鼻子里流着鲜血，嘴边吐着白沫。大滴大滴的汗珠混着灰土，抹得我们满脸都是。我们所有人摇摇晃晃的走在广场上，不时弯下身子呕吐。
“看呐，牲畜们，你们的阿羽多么可爱，你们应当更加亲密。”召唤师的声音从虚空传来，那沙哑的，像是用砂纸打磨过的声音让我们全身酥麻。我感到幸福。
遵循伟大主人的指示，我一把拉过身边的英雄，对着他嘴上的白沫便开始亲吻。我能感觉到，他同样在亲吻我嘴上的白沫。我的鼻血流进他的嘴里，他的鼻涕滴在我的舌头上。这就是阿羽，多么亲密的阿羽，是伟大的召唤师让我们团结一致，不分你我。
过了很久，我都快要不能呼吸了，我才想到一个问题——我亲吻的这位阿羽是谁？我极其疲倦地睁开眼睛，一脸紫色的皮肤就映入眼帘。我定睛一看，原来是蒙多阿羽。蒙多阿羽是个正直忠心的人，他……什么？我亲吻了蒙多？我双手用力，一把将他推到在地。
这该死的家伙居然……不不不，我不能这样称呼自己的阿羽。善良的蒙多因为我的错误而倒在地上，他的舌头整个露在外面，不断舔着嘴边的白沫，发出模糊不清的声音：“飞……召唤师……师让我飞……飞高高，想去哪儿，就……就去哪儿。”
我不能让蒙多阿羽知道是我将他推倒的，我得赶紧离开这。我挤开人推，往广场中心走去。这时，我看见了拉克丝阿羽。她像一只迷失在风中的蝴蝶，眼珠泛白，口吐白沫，正在原地独自打转。这时，在她身边不远处的厄加特朝她爬去，用手抓住她的脚踝。
“畜生你敢！”我狂奔过去，一脚踢在厄加特脑袋上。他那张本就扭曲的脸上涌起一阵血色，就此晕倒在地。我一把拉住拉克丝，问道：“你没事吧？”
拉克丝推开了我，用衣袖擦净嘴边的白沫，痴痴地笑了一阵，然后唱着、跳着从远处跑去：“召唤师的光辉照万代！照万代呀照万代！跟随光辉的步伐，走向荣耀之伟大。”
我的心里突然很痛，我从来没有体会过这种感觉。听着拉克丝的歌声，酸楚与撕裂的感觉不断从心底涌起，盖过圣药带给我的舒适。我的头疼，似乎有什么东西要从我脑袋里钻出来，看着拉克丝的背影。我隐约想起一个地方，那里是德玛西亚的帝都，一个金色头发的小女孩和哥哥走在街头。哥哥很木讷，一句话不说。妹妹很活泼，在帝都的街头唱着、跳着，与此时的拉克丝一样。
我一定见过拉克丝小时候，我们一定是从小就认识的，我们之间还有一些我不记得的事情。一定是这样，思绪伴随着头痛一阵阵向我袭来，我心底出现两个声音。一个声音说：“麻木即幸福，麻木即幸福，不要再想这些，跟随召唤师的步伐。”另一个声音说：“去探究真相，把往事想起来，想起来。”
“啊！我受不了了！”我抱着脑袋跪在地上打滚，渐渐地，我昏了过去。
（这一章写得比较重口味，略显高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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