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表哥学习电视里的艺术家，留长长的头发，穿大大的牛仔裤，一件灰色的衬衫好几个月都不洗几次。在全力以赴学习音乐期间，暂时放松了对绘画的热爱。
以前画画，难免会弄脏衣服，别人都知道他在练画，看见衣服越脏表扬之声就越响亮，要是看见他穿一件干净的衣服，他人还会以为自己忘了吃药或者吃错了药看花了眼。看见衣服黑黑的，不用问就知道表哥练的是国画。
现在，表哥弃画投乐，衣服还是原来那样。表哥整天担心他人看见会有什么表情，会有何反应，会不会以污染街头巷尾环境罪把他抓起来，不用庭审，直接分尸或者干脆枪毙。搞得他去学校时早早地去，回家时迟迟地回，生怕别人撞见他。
不料这样还是会被人撞见。
其他人一见，直夸表哥学习认真，学习就应该像劳作，就应该早出晚归。还说表哥生来就有艺术家的气息，离的老远就能闻见，艺术气太味了。
临走还不忘提醒表哥不要对音乐和美术厚此薄彼，要公平对待，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做一个全才。
有件事表哥一直不爽，每当听人说起他喜欢美术他就气得牙痒痒，牙痒痒不是说他想吃肉，而是他想咬人，咬死那些不懂艺术的人。他说国画是艺术，不是美术。但是这样的强调对于街坊邻居来说说了像没说一样，只会说他太较真了。
其实，这也不怪街坊邻居，就连我起初都认为国画就是美术。因为美术课本上面有齐白石画的虾，徐悲鸿画的马，郑板桥画的竹子。
我问姑妈，为什么不管管表哥，再这样下去我就不敢喜欢艺术了。姑妈倒是心宽，说让他折腾吧，看他能折腾多久。
姑妈还说，在小的时候，就应该多尝试一些东西，这样你们才能知道自己喜欢什么想要什么。就像吃饭，多试几筷子，就知道哪个菜是自己的最喜欢的了。
在你们小的时候，大人们做的就是不让你们误入歧途，远远的看着你们自己走路，要是摔倒了就会过来扶一把，，起来你再接着走。走偏一点也没有关系，只要你在离开不久后发现不对了，再去及时纠正路线就行。
就像你，你爸妈和我的观点基本一致，他们让你选择自己喜欢的东西。你虽然走的路不多，但是你看的书挺多的，这就是一件很不错的事情，只要你们孩子喜欢，只要不违法犯罪，大人们是不会阻拦你们的。看书，是为了什么，你自己应该知道。姑妈，我真的不知道到我看书是为了什么。
“你先去玩玩，”姑妈说，“我去给你做凉粉。”
“别忘了看着你哥，他最近好像失恋了”姑妈折回来拿热水瓶对我说，“把刀藏起来，不然我养的兔子要遭殃了。”
我明白了，表哥算是对姑妈的哲学领会的很透彻，本着多试试才知道哪个菜是自己最喜欢的原则，他们学校里的大多数女生都收到了他的情书、绘画，还有音乐。
音乐是抽象的艺术，抽象的意思就是看不见摸不着却能感觉到，虽然抽象是抽象了点，但是还能送人以表心迹。
表哥就曾唱过一首歌，以表心迹：《最美》
Baby 为了这次约会
昨夜我无法安然入睡
准备了 十二朵玫瑰
每一朵都像你那样美
你的美 无声无息
不知不觉让我追随
Baby 这次动了情
彷徨失措我不后悔
你在我眼中是最美
每一个微笑都让我沉醉
你的坏 你的好
你发脾气时撅起的嘴
你在我心中是最美
.....
你在我心中是最美
只有相爱的人最能体会
一个微笑都让我沉醉
据说，由于歌唱得还可以，那女孩就答应他了，后来经过相处才知道，表哥艺术气太浓，导致分手。表哥说这件事情足以给后来者前车之鉴：一定要找懂得艺术的女孩。问那该找怎样的，答肯为艺术献身且有艺术气质的。很多女生都是粗人一个，不足挂怀。
分手后表哥经常唱的一首歌是《全世界最伤心的人》，在哪里都唱：
曾经梦想我们的爱是天堂
不顾一起跟你飞翔
我们俩看着电视，他一言不发，这不是他的性格。他应该拿刀到处砍，一不小心就砍死姑妈养了好久的大白兔。
我爱的很狼狈
我爱的很疲惫
我就是世界上最伤心的人
我就是世界上最爱你的人
我就是世界上最伤心的人
我就是.......（省略号后面的内容不是我不想转述，而是表哥唱的过于抽象，我没听懂）
我就是，我就是你大爷。
——这句话我倒是听的清楚。
“夏一阳，我的刀呢？”
“表哥，别想不开，人生还是很美好的。”我怕表哥做出一些傻事，忙忙相劝，“要不我们做个游戏吧。”
表哥不管我的话，猫着腰到处找刀子。都怪我笑，要是不笑的话表哥说不定找不到刀子，虽然是他的家里，但是藏东西这件事我还是很拿手的，这你已经知道了，都是拜我老妈所赐。表哥上上下下找，如果把屋内所有的东西都拿掉，你才能感到表哥动作的滑稽之处，而现在仍然滑稽。
我不得不笑，这笑并不是因为他被椅子绊倒逗出来的，我想到了卓别林的无声电影，想到刀子藏的很明显，我就笑了。
我能不笑吗，憋着会出生病的。起初是微笑，你别想我的脸，直接在脑海里造出一个美女美男子就行了，让他们在你脑子里笑，因为我怕你万一想起我的真面孔反而会笑不出来。说出来不怕大家笑话，我妈连我妈都毫不客气地说我要好好读书不然找不到媳妇。接着是放声大笑。
这个放声大笑很容易想出来，武侠电影里坏人怎样笑我就怎样笑。
“笑里藏刀，你这绝对是笑里藏刀。”表哥恐吓我，“快点给我交代，不然打你。 ”表哥说话时就已经做好了打我的动作，我倒是没有怕，以为他真要打我的话从来不提醒，从来都是搞偷袭，搞袭击。
我踉踉跄跄，慢慢腾腾，拉开抽屉，找出一大卷塑料胶带给表哥，“给，你要的胶带，够不够，不够再向姑妈要。”我怕表哥这回真的动手，所以我说姑妈是明智的选择，这就是要告诉他，姑妈在家呢你休想动我半根毫毛。
表哥脸上像鸡拉过屎一样，那表简直情惨不忍，我就告诉告诉他藏刀之处。当然藏刀之处不是我的笑里。
表哥拿到刀径直走向兔笼，动作娴熟异常，仿佛常年打猎的老猎人，我总感觉他老早就在心里计划过这件事情。
虽然他意志坚定，但是我得阻止他，免得姑妈说我是教唆犯或共同犯。
“要不考虑一下，去兜兜风。”
“要不去画个画。”
“要不，要不你自己看着办吧。”我说这话之前表哥横刀向我，表情沉重，一撮头发在风中飘扬，一语不发。
我眼睁睁看着白色的大兔子身上被自己的鲜血染红，那样突出的两种颜色搭配起来确实很好看，但此刻我没有心思研究色彩搭配，刚才还活蹦乱跳的大白兔顷刻间软绵绵的了，被表哥提在手里。
表哥是在外面做那件事情的，过程中有些停顿，似乎在后悔，似乎心里的怨恨已经发泄完毕而善良开始占据上风，但他还是做了，因为不做的话大白兔只会更加痛苦，做了一年后又是一只小白兔。
不明白他是想吃肉了，还是想姑娘了，反正姑妈让我做的事情我没有做好。既然做不好，那就不敢面对她。
“姑妈，我带表哥出去玩玩。”我大喊，“回来再吃饭”
不知道姑妈有没有听见我说的话，估计没有，因为就没打算让她听清楚我说的 ，一旦她知道表哥是我带出去的，那还了得。
表哥说我钱去买一包烟，不然就告诉姑妈说兔子是我杀的。
“可你又不抽烟。”我不愿意去，我认为抽烟是最愚蠢的事。
“你看电影吗？”
“看啊，这与抽烟有关系吗？”
“要不怎么说你还小呢，那些老大心情不好了一定一抽烟，心情好了也要抽烟。”
“那你的意思是一定要抽烟了?”
等我回来时，表哥已经把兔子肉烤熟了，老远就能闻到香味。
在小镇的后面有的小山坡上，坡后是一片广袤的平地。这里一度使我们开心无比，这里春夏秋冬有各不相同的玩法，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若无闲事，这里就是我们的伊甸园。唯一不足的就是里离我家有点远，所以我经常说这不是“一点远”，而是有点远。
此时正值夏季，山坡上一片松林常年郁郁葱葱，里面经常有不明动物出没。夕阳晚照将余晖洒在松林上，此时的郁郁葱葱被镀上了淡淡的金黄，晚风是大自然馈赠给我们的意外惊喜，随风飘散的香味窜进我的鼻孔，窜进每一个毛孔。
表哥本来是想学洪七公，用做叫花鸡的方法，找一堆泥巴将兔子肉裹严实放在温火上慢烤苦于找不到泥巴才打消了此念头，他这样说我就放心了，幸亏他没有想到人体尿液和土按照一定比例混合就会成为泥巴。
既然没有泥巴，那就改为直接架到火上去烤，这是一门技术活。不能太过于心急，心急吃不了的除了豆腐还有很多种东西，比如这只兔子。
捡来干木柴，笼起火，等到柴火烧完火焰下去，青烟不再冒，这时候就只剩下了像炭火一样的东西，再找一个如椽大棒，也就是俗称的大树杈，把肉挂在上面，慢慢烤。
人不能走太远，要时时刻刻盯着，翻转及时，不然就只能吃烧糊的了，而且还没有熟，吃了容易胀肚子。
还没有熟，我就已经急不可待了，“什么时候吃呀，我都流口水了，你看。”张大嘴巴，故意将口水拉长长的，挂在下巴上。“你恶不恶心，快点擦干净。”
“这个时候应该来点啤酒。”表哥抽着烟，按捺不住一脸的兴奋。
“表哥你知不知道你很有气质。”
“还要你说吗？”
现在我变成大厨，他坐的老远，嘴里冒青烟，不时咳嗽一下，这说明他抽烟的技巧还没有完全掌握，被自己嘴里的烟呛着了。看着远方的落日，长长的头发在晚风里起伏，吧嗒吧嗒抽着烟，非常专注，聚精会神，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一言不语。所以我猜不出他心里想什么，但我清楚地觉得这个时候的表哥非常值得我崇拜，他就是魏晋之时的风流雅士。
肉滋滋滋地在我面前响，油一个劲地往火堆里掉，被烧后的油散发出比肉还香的味道，不远处的鸟都不叫了，朝着我们的方向发呆，我估计它们心里着急地像猫挠一样，等我们走了就可以饱餐一顿。
“你觉得这快要落下去的太阳看上去像什么？”表哥突然这样一问，可难倒我了。我“三椀搜枯肠”哪有文字五千卷，表哥这是在考我的文学素养吗，这是在试探我天马行空的想象力吗，这是在怀疑我的记忆能力吗？我想到的是“长河落日圆”、“斜阳外，寒鸦数点，流水绕孤村”、“南忆新安郎，风烟满夕阳。”是对，风烟满夕阳。
“风烟满夕阳。”我说，“你看现在风吹着你的头发，虽然好久没洗了，但是风还能吹得动。”
我又补充说：“烟呢，就是吹进我眼睛里的这些烟，虽然你没试试，但他到眼睛里还真疼。”
“我问你像什么？”这就说明表哥在考验我的想象力，这是让我造一个比喻句，语文课本里经常有这样的题目，叫仿句。比如出一个：雨水不断地下，门前像挂了一席珍珠做的门帘，这时候我们就开始发挥想像了。老师不断地咳，教室里像立了一台肉做的抽水马桶。
“像摊在碗里的蛋黄。”我回答。心里偷乐，因为这是一个很形象的比喻。
“不对。”
“那你说，像什么？”我有点失望。“难不成像蛋炒饭？”
“像五块钱。”没错，这是表哥的回答。
“我听说过十五的月亮十六元的，还从来没听过落日像钱的。”我觉得表哥在拿我寻开心，你说，怎么像了，哪里像了？”
“要不怎么说你年轻呢？”表哥直奔主题，“买烟是不是找了五块钱，快，拿出来。”
明白了，明白了。“你早说啊，还非得跟我玩比喻，玩造句。”
没有啤酒，没有音乐，有肉就行。
这比以往任何时候吃的肉都要香。
还记得很小的时候，我从姑妈家抱回来一只小白兔，非常爱之，写拼音的时候就放在我旁边，恨不得睡觉都搂着。过段时间，忘了还有兔子这么个东西存在。老爸在喂了好多天的菜叶子之后终于忍不住了，他说他要出趟远门，劝我把兔子杀了，说反正我不喜欢它。
我不答应，他就骗我说他走了就没人喂养了，迟早得饿死，还不如杀了，听说鸽子的肉很好吃，但是兔子的肉更好吃。在吃面前我没有把持住，同意杀兔，但是要温柔一点。
此时的肉要比那时候的好吃多了。可是里面还有红色，这就是说没有熟。
“这没有熟吧？”我不敢吃。
“你没见美国人吃牛排吧。”表哥吃的满嘴流油（油里面没血有血丝）说，“他们牛排里还流着血，但是吃了人特别壮。”
有表哥的观点壮胆，就开始放心地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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