蜡梅飘香（一）（二）（三）
蜡梅飘香
（中篇小说） 作者 谷 野
（一）
暴风雪整整下了半个月，天终于放晴了。
新上任的大学生村官儿林宏生，一大早就被屋檐下几只叽叽喳喳的麻雀叫起了床。他轻轻地打开大门，出来站在房东三大爷的屋场上，摔摔手，踢踢腿，舒展了一下身子，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寒冷清洌的空气，顿时觉得浑身舒坦，神清气爽。
这时太阳要出来了，千万道霞光在东边将乌沉沉的云翳撕出一道裂缝，霞光从那里喷薄而出。一会儿，那高天上汹涌的气流，又把那厚厚的乌云撕得薄薄的，撕成块状的。这云块在霞光中逐渐变得白皙透亮。再过一会儿，云块又被撕成鱼鳞状而均匀地洒满东方天际。农谚说，天上起了鱼鳞斑，地下晒谷不用翻。今天准是一个好晴啊。
屋后山坡上那片青杠栎树林，在霞光中呈现出一种深深的靛蓝。再向青杠林后面远处的梅岭望去，在那岭下连绵十里的台地上，生长着一片原始野生的蜡梅林。此时野蜡梅已盛开，霞光中的蜡梅林呈现出一种灿烂的金黄，如黄金，似水晶，彷彿是给这梅岭系上一根黄金腰带。雪后初霁，岭下一股淡紫色的岚气向上迷漫开来，又好像给这蜡梅林披上一层薄薄的面纱，更增添了一种朦胧而神秘的气氛。望着这神曦中层层的山峦美景，林宏生的心情不觉慢慢开朗起来。
林宏生大学毕业时，正赶上国际金融危机，奔波了几个月，工作一直没有着落。父母早几年就下了岗，父亲夜晚在街头卖炒粉，母亲在街边摆地摊。林宏生想当啃老族也没门儿。正在绝望时，看到报纸上的消息，全省农村要招聘大学生村官，赶快报名，过五关斩六将，他终于应聘上了，被分配到这梅岭村任村委会副主任。由市里下到县里报到时，县委组织部的领导讲得很清楚。说你们先下去任副职，到明年年底，如果你们一年的工作让村民满意，你们的业绩让村民认可，那就再通过村委会的换届选举来扶正。目前只是给你们提供一个施展自己才干和能力的平台。但愿明年年底能听到你们的好消息。
他所分配到的梅岭村，是全县最偏远的一个山村。当村支书叶秋生到县里热情地把他引回山村时，他还满以为村民会在村口敲锣打鼓欢迎他，可结果村口连个鬼毛都没看到。晚上到是为他开了个欢迎会，村支书叶秋生讲得热情洋溢，新村官林宏生表态慷慨激昂，可稀稀朗朗来了几个村民稀稀拉拉拍了几下巴掌就了事了。老村长向贵山一直在那里叭烟袋锅，闷着头不说话，弄得叶秋生很尴尬，林宏生很纳闷。
一个多月以来，老村长对他爱理不理。村民们见了他不是绕道走，就是扬长过，少数人点点头打打招呼，但也没有什么话说。就是房东三大爷也只是客客气气。全村人中就只有三大爷的孙女叶梅对他还不错。人家到底是在南方打工回来的，懂得待人接物。林宏生想，他们为什么不欢迎我？难道是当年知青在这里闹得很糟影响很坏？或者是担心我以后在这里胡作非为祸害村民？总之林宏生百思不得其解，慢慢地心里就由纳闷转成了郁闷。
此时屋场上的林宏生，看到天已放晴，心想何不上岭来个踏雪赏梅呢？一来可以排谴郁闷散散心，二来也可作番考察，因为听叶书记说马上要对这片蜡梅林进行开发了。他看时间还早，房东一家人好像还没起来，于是悄悄回房，穿上那件深蓝色的羽绒服，换了双运动鞋，揣了包饼干作干粮，不打招呼就出了门。
这梅岭本是一个海拔一千多米的高山荒岭。因为地处高寒山区，山顶上不长树，尽是一望无际一人多高的枯荒茅草。一年四季，山风呼号，荒茅涌动，野兽出没，无人问津。可是造物主就作出这样奇妙的安排，偏偏在这个荒岭下，连绵十华里生长着大片的原始的野生的蜡梅林。这野生蜡梅林千百年来黙黙无闻地生长着，花开花落，自生自灭。世人毫不知情，就是梅岭人世世代代生活在这里，也是熟视无睹，见多不惊。于是蜡梅林就像一个绝色佳人，养在深闺人不识，无人掀起盖头来。
前年夏天，省农业大学的一个老教授带着十几个学生在全省山区做植物多样性考察。当他们来到这全省西北部的高寒山区，当老村长把他们引进这片原始野生的蜡梅林，老教授看得目瞪口呆。学生们更是一阵阵惊呼！老教授带领学生作了细致的考察工作，记录了大量的科学资料，回去写出科学考察报告，发表在专业杂志上。有好事的记者发了新闻报道，于是世人才知道这个蜡梅林，于是各级领导视察，林业专家考察，报社记者釆访，电视新闻热播，蜡梅林和梅岭村就一下子出名了。当时的县委书记何勇就在年底蜡梅盛开时节带人来踏雪赏梅。他一见到盛开的蜡梅林，就激动得大叫起来，老天爷啊，你可是可怜我这个穷县，给我们送来这个大金元宝啊！接着就劈头盖脑地把乡长村支书骂了一顿，说，你们太麻木，这风水宝地为什么不向县委县政府报告？以至于我们端着个金饭碗要饭！接着就表态要对梅岭进行大开发。何书记雷厉风行，从各方面筹措了几千万元的资金，把梅溪河大桥架起来，把公路修进来，把电送进来，卫星电视也村村通。紧接着就有人来抢占先机，要搞商业开发。沉寂荒凉的梅岭村就开始热闹起来了。
（二）
上梅岭的路不好走。出了村庄后，要穿过村后两三里地的青杠栎树林。这青杠栎树，是人老几辈种植出来的，每年冬季将茶杯或碗口粗的青杠栎树枝砍下来铺在阴坡上，留待来年春上长出黑木耳和白木耳。因此这是村里人的摇钱树，故保养得很好。这雪后晴天的一大早，林宏生沿路上就看到有一些村民在青杠栎树下挖坑铺肥保护过冬。过了青杠林就是一条蜿蜓曲折的小路，顺着这条小路又爬上一里多地才到达蜡梅林生长的这块台地。
林宏生爬到台地时已是一身汗了，但是眼前奇异的美景叫他惊呆了，以至于汗都忘了擦。
你看，这台地上是一片金色的海洋，一阵北风吹过，随着涌动的黄金波浪，将浓郁的梅香扑鼻送来。原始状态的野生蜡梅林，一眼望不到头。每株蜡梅已由灌木长成了乔木。小的都有茶杯粗，大的还有碗口粗。林宏生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一棵野蜡梅树需要成长多少年啊？
此时蜡梅树株株花事繁盛。每棵树的枝桠树冠上面缀满了金黄色的花朵，一丛丛，一簇簇，就好像是一团团金色的云朵，覆盖在林间。
进了梅林后，林宏生从低处的树枝上折下一枝梅花细看。他发现这里蜡梅不同于别处。花色黄澄澄近似于金；花朵重瓣，朵形格外地肥大；花蕊呈朱红色，散发出幽幽的清香。
虽说风雪刚过，许多梅枝上还压着冰雪，但梅花毫不畏惧，照样展苞绽放，冰肌玉骨里透出冷艳寒香。有的花蕾还裹在冰中，好像涂着一层琉璃，但一朵朵晶莹剔透，就如一颗颗金黄的玛瑙玉石，更是精致好看。
他走近一棵蜡梅树，抱着它摇了摇。哗！哗！冰雪从树上一阵阵落地，抖掉了冰雪的梅枝就一下子昂扬起俊俏的身姿，金黄的梅花更是迎着寒风，竞香斗艳地怒放。
这蜡梅林里，满眼的金色黄花，四处的氲氤香气，叫林宏生整个身心都陶醉了。他由衷地赞叹道，绝佳美景，人间仙境啊！
就在他流连徜徉时，忽然听到前面有人谈话的声音。他赶忙闪身树后。只见慢慢走来三个人。一个是老村长向贵山，一个是房东三大爷的孙女叶梅，还有一个不认识，是个四十多岁的汉子。他们边走边议论着。
老村长说，这娃子是叶秋生从县里接回来的，这一路上肯定要给他灌迷魂汤。我看这娃子十有八九会跟在他屁股后面跑的。
那汉子说，你这话说早了。如今的大学生有头脑，能独立思考，我估计他不会这样轻信叶秋生的话。就是他听信了，我们也还可以做工作争取的嘛！
叶梅说，他在我家里住着，显得很郁闷，很不开心。我觉得全村人太冷落他了。这不是把他往书记那边推？
那汉子说，这样下去不行！得跟大伙打个招呼。对他要热情一点，人家好歹也是我们的村官啊。
老村长想了想，点点头说，是的，咱们还是要做他的工作。他来了一个多月了，咱们该把实际情况告诉他。不能让这娃子糊里糊涂地跟着叶秋生犯错误。
那汉子说，把这个任务交给叶梅吧。他不是住在你家吗？
叶梅说，行啊，我先给他讲。讲不清楚时就请你福生叔补讲。
老村长说，抓紧时间，今晚火塘烤火时就告诉他，一定要做好他的工作。这个任务就交给你梅妮子了。
听到这里林宏生才清楚，他们议论的是他。一个多月来为何受到冷淡，他现在大致清楚了。原来村民们怀疑甚至认定他是同叶书记站在一起的。同书记站在一起有什么错呢？为什么老村长和村民们都要站在书记的对立面呢？是在蜡梅林开发方案上有什么严重分歧？
这三个人边走边谈已到他的近前。他又向旁边退了几步。等他们走过后，他轻手轻脚尾随其后。风向朝着他，所以能听到他们的谈话，而他们却听不见他的踏雪声。
只听到那个叫福生叔的汉子说，昨晚方总在叶秋生家里呆得很晚。我路过叶秋生家时，碰巧看到他们从屋里出来，我赶忙躲到他家屋场的大樟树后。听叶秋生对方总说，乡政府已同意开发方案了。马上要开第二次村民代表大会讨论投票通过。
老村长说，你看，这些傢伙马上要动手了。咱们也要行动！
那汉子说，三个组共二百八十六户，我家家都跑了。绝大部分乡亲同意我们的方案。他们的方案肯定通不过。
叶梅问，你说绝大多数，究竟有多大比例呢？
那汉子说，占全体村民的百分之八十多。
老村长说，这样我就放心了。还有外出打工的人工作做了没有？
那汉子说，打工共有五百多人，回来了一百多人，在外面还有四百多人。有的打了电话，有的写了信。这些人中百分九十以上同意我们的意见。
老村长说，要得，你工作做得细。我老了，奔不动了。你要是回来接我的手该有多好？可你又不干。唉！说着老村长又叹了口气。
叶梅说，人家老婆娃子都在外面，你叫他咋回得来？
那汉子突然说，哎，昨晚上我听叶秋生跟方总说，天晴了，蜡梅花开了，他要方总今天上午来观赏梅花，还说再进一步商量方案的实施工作。
老村长说，行了，你的方案今天就算敲定了。那我们现在走吧。免得和他们撞上不好看。
三人就这样边说边出了蜡梅树林。
他们三人议论的这些话，叫林宏生这个不知内情的人听了如坠云里雾里。他进村的这一个多月来，只见叶书记很忙，经常在外面跑。他虽说跟林宏生介绍了腊梅林的开发方案，但只讲了个大概，并不具体，而且具体如何实施他也没讲。这个方案究竟错在哪里？他们的分歧又在何处？但是从刚才的谈话中可以听得出，在围绕开发的问题上，村里的斗争暗流涌动。林宏生想，他这个新来的副村长，究竟站在哪一边？看来无法回避，但又该如何选择呢？在大是大非面前不能犯糊涂啊！此时林宏生心中的郁闷已消，但忧虑却又爬上心头。
刚才他们讲叶书记和方总一会儿要来赏梅，林宏生想，何不就在这里等他们。就听听他们的方案和意见吧。于是他踱到林子口时开始吃饼干，边吃边等。
差不多过了一个多小时，林宏生的手机突然响了，一接是叶梅打来的。
叶梅说，林村长，你在哪里？我爷爷到村里四处找你，要你回来吃早饭。
林宏生连忙说，不啦，谢谢你们，我带了饼干。这会儿我正在后岭上的蜡梅林。
叶梅说，哟，在踏雪赏梅吗？怎么样？这蜡梅林和你们城里的梅园能比比吗？
嘿，那简直没法比。城里梅园充其量只是个小小的金色池塘，这里的蜡梅林那就是一望无涯的金色海洋啊！
哎呀，还是你们知识分子会形容会打比方。好，不耽误您了。中午请回来吃午饭。说着就挂了机。
这梅岭本是偏僻山区，岭下隔条梅溪河，那时没有架桥，交通不便，多年来电话线就一直没牵过来。这两年手机大普及，河对岸架起了移动通讯的信号塔，于是梅岭就有手机信号了，梅岭人就用上手机了。你看，梅岭就这样跳过有线通讯，一步跨入了无线通讯的时代。这种情况在中国农村，特别是偏僻山区，很是普遍。
林宏生来梅岭村工作，最感安慰的就是能用手机。因此还不至于同外界失去联系。因为没有架有线电话，宽带网还进不来，但书记说了，蜡梅林开发后，这个问题也会解决的。
（三）
林宏生吃完了饼干的时候，远远地就看到叶书记和方总两人踩着积雪向蜡梅林走来。林宏生装着在赏梅而漫不经心地迎着他们走过去。
叶书记看到他，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线，高兴地说，小林呀，一大早上后岭来看梅花的吧？嗯，这正是你们知识分子干的活儿。咋样？这景致漂亮吧？
林宏生赶忙答应，太漂亮了！能看到如此壮观景象，真乃三生有幸！
那位方总林宏生在村委会里已见过几次，叶书记也介绍他们认识过。此时他也走过来同林宏生边握手边说，林村长，你是城里来的知识分子。应该有眼光，你说这梅林开发前景如何？
林宏生连连点头说，好，好，前景一定非常好！
方总说，前年，也是这个时候，县委何书记带我来看蜡梅林。来之前我还半信半疑，来之后我立刻被震撼住了。这野生的原始的蜡梅林风光，不仅我市我省，就是全国，也绝无仅有的呀！这资源太神奇太珍贵了。我当时就在何书记面前表态，我一定要把这片蜡梅林开发好。一定要把它建成风景名胜区，把它打造成全省乃至全国的知名旅游品牌，吸引国内外游客，让梅岭这贫穷的山乡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可惜何书记调市里，不过新来的县委领导也大力支持。我有信心有决心办好这件事。
这方总的情况，叶书记曾私下给林宏生介绍过。说他是全市著名的宏图房地产投资集团的老总。公司经济实力雄厚，在房地产市场连作大手笔，开发一系列优质品牌的小区，因此他成了这个行业领军人物。前年蜡梅林被发现后，原来的县委何书记就物色挑选了他，把开发的任务交给了他。
方总的一番话也让叶书记兴奋起来。他拍拍方总的肩头说，方总，咱俩这辈子能把这件事做好就夠了！说完又拉了拉林宏生，走！咱们三人进林子里边看边商量吧。
林宏生说，我跟着方便吗？
叶书记说，你这话见外了不是？我到县里接你时，县委领导就交代说，这是一批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的生力军，要我们依靠你们，充分发挥你们的作用。现在度假村项目要上马了，你也要进入角色了。往后很多事要指望你咧！
林宏生摇摇头说，村民好像不大欢迎我，甚至对我有抵触情绪，往后我还不知道干不干得下去呢。
书记说，这都是狗日的向贵山搞的鬼。你别怕，我要把你培养成我的得力助手。这老村长跟我越来越顶牛。我跟乡党委反映过多次，要求换人。这不，组织上不就派你来了吗？明年年底村委会换届，我就把你扶正。让这个老傢伙滚蛋！
方总插话说，小林，你紧跟书记没错。
书记说，方总，你把开发的蓝图拿出来。我们边走边商量吧。
于是方总就从包里拿出一张图，打开后拿在手上，两人边走边看图边商量。林宏生就跟在后面听。
走到几棵粗大的野蜡梅树前，方总说，上次我们请设计师来考察后，又有一些新的想法。我们打算在林中建度假木屋。这木屋不是建在地上，而是建在这树上。你们看这四棵树！
他们三人都抬头看这四棵树。这四棵树的树干粗壮，怕有三四寸粗吧，都有丈多高。四棵树相距很近，紧紧地围在一起相互簇拥地生长着。方总说，我们就在这四棵树半腰的树杈上搭建一个小木屋。你想，夏季推窗满眼苍翠，冬季推窗满眼金黄，该是何等的赏心悦目啊！
叶书记一拍大腿，说，好主意！
方总说，木屋不大，十几个平米，搞个二人世界。如果把温泉也引上去，让客人泡泡鸳鸯浴。那些官员和老板不挤破脑袋才怪呢！
书记说，那可要做结实。要不然一使劲儿就垮了，屁股摔成两丫子，那就不好办了。说完两人交换了一下眼神，就一齐哈哈大笑起来。这笑声让林宏生听起来好像味道不正，是一种坏笑。
方总说，放心！我们选进口的木材制作。保证客人的安全。
书记问，这木屋能建多少个？
我们作了一次普查。围在一起长的大树有一百多处，我们初步计划一期做三十个。如果生意好，再继续做二期三期。
那好，给我固定安排一个。闲时我就来休息。
我早就考虑好了。项目建成后，你们村的书记村长就都到我们度假村作兼职的副总，每人要发一分可观的工资，同时每人给一个木屋作办公室。
叶书记叹了口气说，唉，你们生意人作事就是想得周到。
他们俩人在那里热闹地交谈着，林宏生在一旁心里却犯嘀咕。在这野蜡梅树林里修木屋？泡温泉？污泥浊水横流，那岂不是败坏了这圣洁的人间仙境？
又听他们下面的交谈。叶书记问，温泉情况查清了吧？
方总说，我们公司去省地质八队查了资料。58年全省地质普查时就查出这里是温泉地带。这林子外面的山沟洼地打下去几十米就有温泉。据说水量丰富。我们计划在岭下叶家坡建一个五星级豪华的温泉大酒店。这地方夏可避暑冬可赏梅，还有温泉可泡。这资源全国少有。所以这野蜡梅度假村的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天上人间。
叶书记听了猛一击掌，说，这名字取得太好了。你们公司真有高人啊！
方总说，方案的设计基本搞好了，资金也已落实了，前期资金都到位了。现在就看你了。村民代表大会上方案通过有没有问题？
这一说，叶书记的笑容收住了，脸上一下子出现了涨红，眉头拧起了疙瘩，头疼地说，叶、向、何三个坡的村组，有两个组长做得差不多了。关键在老村长向贵山。村委会讨论方案时，他态度就不通，到第一次全体村民代表大会讨论时他就坚决反对。仅是他一个人还好办，他后头还有一帮子人，就是那些外出打工回村的人。为首的就是何福生。
方总说，打蛇打七寸，擒贼先擒王。你就抓那几个首要分子。办法嘛你们自己想，需要花几个钱就找我。
叶书记说，我明天就找乡政府，要乡政府把方案批了，把文件下了。我看这些人搬石头打天去！
方总说，方案设计，项目立项，征地手续，资金落实，前期准备，这些都由我负责。你就负责做好村民工作，负责签订我公司和你村关于开发的协议。
叶书记说，还有件大事要你办。新来的县委书记看了开发方案后，要求我们搞一个环境评估报告。你一定要把市环保局工作做好。
方总说，市环保局长跟我是哥们儿，我保证搞定。
叶书记转头对一旁的林宏生说，林村长，你现在该出马了。你们知识分子嘴巴会说一些，你出面做何福生这些外出农民工的工作。这些人过去在家里老老实实，话都不多说一句。可打了几年工回来就不得了啦！一个个成了能豆儿，有的还成了刺儿头。真邪门儿了！我给你一个星期的时间。工作做不好我们也要照样干！
林宏生想，村民工作没作好，大多数人思想不通，此时蛮干，只怕激化矛盾，闹出问题，于是他想劝书记几句。方总却跟他使眼色，意思不要他再说什么。
叶书记一看表说，哟，说过了头，都十二点多钟了。走，上我家吃饭。
林宏生说，我就不必了吧？
书记说，你就陪陪方总嘛。再说文字方案你还没看过，具体实施办法我也没对你讲过。吃完饭送走方总，我们就详细地谈谈。
那好吧，恭敬不如从命，林宏生只好随他们去了。路上他还给叶梅打电话，告诉她中午不回去吃饭了。
叶书记家的午饭很丰盛。虽是一桌农家菜，但书记娘子很能干，做得干净灵醒，味道很不错。他们俩都很能喝。方总带来一瓶茅台两人捶光了，林宏生只喝了两小杯。饭后书记要林宏生把方总送到村口。出村的路上，方总搂着林宏生的肩膀说，小兄弟，官场上学问深着哩，夠你学的。眼下你要记住一条原则，领导同意的事，你只能举手赞成；你要是反对，就没有好果子吃。以后在村里说话做事，要多看看叶书记脸色，知道吗？
林宏生说，那要是领导错了呢？
方总说，又犯糊涂了不是？领导哪有错呢？领导永远正确！这是官场的潜规则。你虽说是个油菜籽儿的小村官，可规则到哪一级都是通用的。
林宏生觉得无话可说。走到村口，一辆黑色的大奔驰停在那里。方总上了车，可他突然又把林宏生拉进去。他从包里拿出个鼓鼓的信封塞到林宏生手上，说，刚从学校出来，父母又下了岗，经济上一定很紧张。这两万元钱拿去花。以后有什么困难就找我这个老哥。
林宏生接了信封就像是接了一颗火炭。他满脸通红，赶忙又把信封塞回给方总，口吃地说，别、别，我每个月还有工资，没什么困难。边说边打开车门下了车。方总没再说什么，他发动了车，临走时看了林宏生一眼，那眼神里有一种困惑和失望。
林宏生转身又回到书记家里。一进门，书记就问，方总给你一个红包，你咋不要呢？
看来他们刚才通了电话。林宏生局促的说，我一个学生，出学校门刚进社会，什么也不懂。我觉得平白无故地收人家的钱不好。
听了他这番话，叶书记笑了起来，说，你还是张白纸。你慢慢跟我学吧。我要把你这张白纸画成一张漂亮的彩画儿。
整个下午，林宏生就在叶书记家里看县里乡里有关梅岭开发的各种文件，看方总公司开发的方案，看村支部关于方案实施的具体意见。叶书记把这个项目的来龙去脉和前期准备情况作了详细的介绍，两人又进行了深入的交谈。天黑了，林宏生又在书记家里吃了晚饭，然后才回到房东家里。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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